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邃黑暗之中,只有光才能在其出现的那一刻,夺走所有人的心魄。
于这永恒冰冷的世界里,它带来的可谓是微不足道的微暖,却也灼热地令人生疼。
太久了,久到困于黑暗中的人早已忘记了时间。
甚至当泛着银白色光泽的液滴从她的眼前落下,灼热洒在身上,她还在迟疑那究竟为何物,她又身处何方。
“是什么?”
她犹豫着,并仰头望向了其坠落的源头。
她看见了,那本永无止境的黑色“天空”不知何时已被暗灰色的不明物质撕开了一道骇人的裂隙,而在其之上,是摇曳闪烁着的橙红色光芒。
令她感到目眩的光。
那是她无法忘却的,与她铭刻于记忆中那一夜窗口一致的。
火光。
终于……
无尽浑浊的记忆涌上心头,令她不禁想开口去感慨,却发现自己似乎已遗忘这具腐朽身躯该如何去使用。
就如古旧仓库内旧置生锈的机械一样僵硬且陌生。
不过,那又如何呢?
她还记得该如何行走。
只因她的步伐从未曾停止。
她已经踏上了通往“天空”裂隙的阶梯,并透过缺口,看见了那忽明忽暗的火光下摇晃的身影,与其身上难忘的徽记。
“快了。”
她一直坚信着,只要拥有时间,那么所有的疑惑终会得到解答。
就好像她终于等到的此时此刻。
她会让所有置她于此地的人明白:仇恨无法被抑制,执念也不会被遗忘。
至少,她的不会。
……
……
在解决了两只闯入监狱的老鼠后,身为看守的艾迪罗宾看着一片狼藉的石室,感觉自己太阳穴处的血管开始不住地跳动。
无论是墙角处不知通向何处的洞穴,还是地面上破损的古老铭文阵,都意味着他将面临着上级严厉的责罚。
毕竟这是发生在他执勤时间内的意外,即使连他上级也根本弄不清这铭文阵究竟是为何而存在的。
除了强制性的大清查式检查,很少有人会喜欢来到这监狱最深处的地牢,他也不例外。
圣尼郝监狱是一座拥有着相当历史的堡垒,漫长的时间令它为后人留下了太多的疑惑与传说,而其中之一,便是这处深藏于监狱最深处,已无人知晓其功用的铭文阵了。
传说中,它封印着来自深渊的邪魔,甚至整座监狱都是为了镇压它而存在。
但根据近代学说的讨论,邪魔这种东西不过是为唬人而捏造的事物罢了。
因为在所有可查的世界正史记录之中,都无法找到任何其存在的证据。
艾迪罗宾自然是完全认同这点的,但对于这间古老的地牢,他依然想选择敬而远之。
即使谁也没见其出现过问题,甚至都不需要派遣人手去维护。
但万一呢?
他不懂这古老铭文的用处,就连铭文复原专业的同僚也搞不清。
他们还说,这应该是觉日历之前的产物了,属于另一套体系。
看着地面上隐隐透露出不详气息,时明时暗的血色纹路,尽管是在这里工作了许多年,抛却以讹传讹的谣言外,从未见过任何诡异之事的他,却仍旧是不禁打了个冷颤。
“该不会,真的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吧?”
艾迪罗宾暗道,一股冷风从他生后的洞口吹入,令他寒毛竖起,不断加速的心跳也催促着他赶紧逃离此处。
无论如何,他都不想再停留于这间位于监狱最底层的地牢内了。
“得叫上铭文师与土木建筑人员来看看。”
他没有弯腰捡起掉在地上已经熄灭的火把,而是直接转身朝着有火光照明的旋转青石楼梯跑去。
然而,当他踏上第一级台阶的那一刻,他看见了一只从自己胸腔中探出的,如柔荑般纤细修长却异常苍白的手。
“怎么会?!!!”
他脑海中惊惧地闪过了这最后的一丝念头,也喊出了自己最后的话语。
“谁??”
他艰难地想要扭头看向身后,但最终更早一步地失去力量,低垂了下去。
“嗤…”
随着微不可闻的声响,那穿胸而过的手消失不见,而艾迪罗宾则双目圆瞪,直挺挺地摔在了青石台阶之上,又滚回了台阶的底部。
并没有太多的血液流出。
仅有的那些,则流入了台阶上凹凸不平的坑洼之内,形成了许多小小的池塘。
而在他原先站立处的身后,本空无一人的地下密室内,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位身材高挑,有着及腰黑发,不着片缕的少女。
她拥有着白皙得毫无血色不似生者的肌肤,与仿佛是燃烧着的冷焱般,幽蓝的,深不见底的,冷冽双眸。
如果直视其中,或许,真的能看见那燃烧着的青色火焰吧?
不过,现在,这里只剩她一人了。
对于自己脚下的尸首,她熟视无睹,只是眉头轻皱,表情淡然又难以掩饰其中疑惑与欣喜地观察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。
她尝试将它们抬起,在空中虚握着。
其中一只是那么的脆弱与无力,以至于她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它的重量。
但,它的存在便已经出乎了她的预期。
“这…是…”
她声音沙哑,断断续续地低声感叹着。
但即便到了最后,也什么都没再多说出来。
反倒是微微偏头,有些遗憾地看向了自己沾满鲜血的右手。
只是凡铁就已经如此了么?
她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,似在抱怨。
随后缓缓蹲下,将手上的血迹在看守尸体的裤腿上擦干。
随后,她的目光移到了对方胸甲背面,破碎得只剩下一半的徽记之上。
帝国的走狗…
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徽记的含义。
不过,只是徽记,她又能做什么呢?
此刻寂静,黑发少女扶着墙壁,缓缓地坐在了砖石的地面上,望着眼前的守卫的尸体出神地思索着什么。
随后百无聊赖地耸了耸肩,自说自话地开始拆卸起对方尸体上的装甲。
“借你衣服一用。”
…………
在穿上了不知名看守板甲下破损带血的棕色棉质武装衣后,黑发少女默默地将散落一地的板甲重新挂回了看守的尸体上。
即便这可能是这名看守身上除长剑外最贵重的物品了。
可改变不了它们无用的事实。
何况,那上面还有着令她厌恶的徽记。
普卡罗萨帝国,凯恩斯·杰拉德!
她闭上眼,咬牙切齿地默念着这个名字。
幽蓝色的火星在她的身侧与发梢跃动。
“愿你安好……”
少女诅咒般地轻声念叨着,并用颤抖着的双手,有些僵硬地在棉衣胸口破损处的两侧打孔,再用线将其系紧。
……
生疏了。
甚至是陌生。
到底过去了多久?
在那暗无天日的世界里,她一无所知。
她并没有忽略那昏暗的室内,另外的两具由看守创造的尸体。
借助他们的协助,她才得以从封印中逃出。
只不过,他们又究竟是谁?
黑发……
在这里……
为什么?
又还有谁会尝试拯救自己呢?
记忆,早已有些混淆不清。
就好像她也只记住了自己那承载了仇恨的姓而忘却了名。
“我是谁?”
她隐约感到答案已呼之欲出,可现在却还无法知晓。
也许,那记忆中被呼唤了最多次数的名,就是属于她的吧。
“是赫默诺思吗?我是叫赫默诺思·克洛辛吗?”
也许,她甚至应该感激那些将自己封印于此的存在。
时光冷却了仇恨,才让她得以理智地思考自己的道路。
不过,她需要时间去恢复,去找回自己当年因鲁莽而遗落的东西。
黑发少女用颤抖着的手扶住粗擦的石质墙壁,弯腰捡起了看守腰间的长剑当拐杖杵着,踏上了通往高层的阶梯。
或许,还是相当漫长的时间也说不定。
在螺旋楼道的尽头,她停下脚步,转过身,看着那通往地下更深处的道路,不禁冷笑着用沙哑的声音说了声。
“呵,咳。再见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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